人老了,少纠结这两件事,烦恼远离你
江南梅雨季节的空气,总带着一股黏稠的、拂之不去的潮气。
上个周末,趁着难得的半晌晴日,我回到那栋即将易主的老屋,进行最后一次彻底的清理。
在父母卧室那口沉重的樟木箱最底层,我触到了一个用靛蓝色土布紧紧包裹的物件。
解开那略显僵硬的布结,一股混合着樟脑和旧时光的气味弥漫开来。
里面,是一件手织的红色毛衣。
颜色已不再鲜艳,像被岁月冲淡了的晚霞。
毛衣的针脚并不匀称,甚至有些歪斜,腋下部位,一块灰色的旧毛料被细密地缝补在上面,像一块沉默的勋章。
我小心翼翼地捧起它,指尖拂过那粗糙而温暖的纹理,眼眶毫无预兆地热了。
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。
那是母亲在我少年时,在昏黄的煤油灯下,一针一线织就的。
那时的我,正值青春叛逆,对美有了模糊而执拗的界定,嫌弃这毛衣的土气,嫌弃那块突兀的补丁,总觉得穿上它会遭人耻笑。
为此,我没少与母亲怄气,最终,这件她倾注了心血的毛衣,被我执意塞进了箱底,从未上过身。
如今,母亲已离去多年,我也华发丛生。
这件曾被鄙弃的毛衣,此刻却重若千钧。
我把它贴在脸上,仿佛还能感受到母亲当年的体温。
原来,人这一生,最大的拧巴,常常是跟自己过不去。
年轻时,我们拼命去抓取自认为重要的东西,到老了方才顿悟,有些东西,攥得越紧,反而越像握在手心的沙,流失得更快,只留下被硌痛的掌痕。
一、放下与时间的角力
我们小区住着一位姓陈的退休老先生,年逾古稀,精神矍铄,却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——追公交车。
每日清晨,都能看见他提着一个旧布袋,气喘吁吁地冲向即将离站的公交车。
有一次,我看他跑得面色发红,上前劝道:“老先生,下一趟车也就十分钟,何必这么赶?”
他一边抹着额头的汗珠,一边摆手:“十分钟?我这把老骨头,能动弹就得抓紧,能赶上一班是一班!”
然而,就在那次对话后不久,我目睹了意外。
他依旧在追车,许是脚下不稳,一个趔趄摔在了人行道上。
我赶忙跑过去扶他。
他坐倒在路边的石墩上,揉着扭伤的膝盖,脸上却没有我想象中的懊恼,反而咧开嘴,自嘲地笑了:“嘿,这下好了,跑不动了,反倒能安安心心看看这树影是怎么一点一点挪开的了。”
那之后,陈老先生的生活似乎悄然改变了。
他不再追赶公交车,而是每天刻意早出门一刻钟,手里多了一个可折叠的小马扎。
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站台旁,不再是时间的奴隶,倒成了时间的观察者。
有一次我问他:“现在不看时间了,看什么?”
他眼睛眯起来,指着站台边那排高大的法国梧桐,兴致勃勃地说:“看它们呀!春天看新芽怎么顶破那层老糙皮,一天一个样;夏天看阳光透过叶子,在地上印出多少光斑;秋天最有意思,看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,有的落进等车人的菜篮子里,有的落在那只总来觅食的流浪猫身上……”
“以前眼里只有手表上的指针,现在才发现,这小小的站台,上演的光景比电视剧还精彩。”
这番话,像一把钥匙,开启了我自己的记忆匣子。
前两年,我迷上了侍弄月季,在阳台上养了好几盆。
许是退休后心态未平,我总急切地盼着花开,像完成一项任务。
有一盆结了花苞,我便日日计算它绽放的日子,心里暗忖:“最好这个周末能开,女儿回来正好欣赏。”
于是,我着了魔似的,加大肥力,不停地挪动花盆追逐最烈的日头,恨不得能听见花开的声响。
结果,花苞没见长大,叶子却先黄了一片。
请教了小区里一位侍弄花草大半辈子的老园丁,他过来瞧了瞧,用手指轻轻捏了捏土壤和叶片,摇着头对我说:“老伙计,你这哪是养花,你这是催债啊。”
“花有花期,人有时辰,你把它当小孩写作业一样逼,它能好受吗?该等的时候,就得耐心等。”
我讪讪地收了手,不再刻意关注。
只是按部就班地浇水、松土,偶尔除除草。
忘了具体是哪一天黄昏,我饭后到阳台透气,惊讶地发现,那株我曾最不看好、长得最慢的月季,竟在不经意间,悄无声息地绽开了。
花朵有碗口那么大,红得深沉而醇厚,在夕阳的余晖里,花瓣边缘仿佛镶了一道金边。
那一刻,心中涌起的不是喜悦,而是一种深深的惭愧与释然。
我辜负了母亲的毛衣,也曾差点辜负了这株花的生命节奏。
人,似乎非要到一定年纪,栽过跟头,才会真正懂得:时间从来不是我们的敌人,它更像一个沉默的、充满智慧的同行者。
你绷紧了弦与它赛跑、与它较劲,它便与你玩起捉迷藏,让你在焦虑中错过沿途的风景;当你学会放缓脚步,甚至停下来与它并肩而行时,它才会慷慨地将四季流转、生命枯荣的细微美妙,一一指给你看。
这正如我母亲,那位没读过多少书的农村妇女,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朴素箴言:“急个啥哩?瓜熟蒂自落。”
近来,总看到年轻人谈论“松弛感”,视为一种值得追求的生活状态。
我与几位老姐妹闲聊时说起,不禁相视而笑。
所谓“松弛”,或许不过是我们这些老人在漫长岁月里,被生活反复捶打后,无意中练就的一种本能。
额上的皱纹,是时间盖下的通行印章;鬓间的白发,是岁月染就的风霜印记。
既已如此,还有什么可焦急,可不甘的呢?
二、超越关系的对错输赢
我们这栋楼里,还住着一对老夫妻,在这里生活了快四十年。
老爷子爱收集旧报纸,阳台上堆得满满当当,几乎无处下脚;老太太则极爱整洁,视那些发黄的报纸为眼中钉,总趁老爷子不注意,偷偷抱下去当废品卖掉。
为此,两人吵吵嚷嚷了大半辈子,成了小区里人尽皆知的“欢喜冤家”。
去年秋天,老爷子因为心血管问题住进了医院。
老太太在医院悉心陪护了几日,回家取换洗衣物时,看着阳台上堆积如山的旧报纸,或许是担心老伴儿出院后行动不便,被这些报纸绊倒,或许是积攒多年的“怨气”终于找到了宣泄口,她心一横,打电话叫来收废品的,将阳台清理得干干净净。
我去医院探望时,正碰上老太太在病房门口悄悄抹眼泪。
见到我,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,低声说:“他总念叨这些报纸以后能卖钱……我……我就是想卖了钱,给他买双好点的软底鞋,医生说他以后走路得格外小心……”
我走进病房,原以为会看到一场争执,却见老爷子靠在病床上,脸上非但没有怒容,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笑意。
他对着老太太说:“你这个老太婆啊,一辈子就爱跟我唱反调。”
“我攒那些报纸,哪里是为了卖钱?那上面有不少繁体字的文章,我是想着……想着等你眼睛好些了,可以指着教你认认。你总说自个儿没文化……”
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,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。
老太太愣住了,望着老爷子,嘴唇翕动了几下,没说出话,眼泪却流得更凶了。
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用袖子擦了把脸,带着鼻音说:“……等你出院,我天天推你去街口报亭,咱买新的,买带彩色插画的那种!”
老爷子眼睛一下子亮了,像个得到承诺的孩子,连连说:“好,好!就要那种带花的!”
那一刻,我深受触动。
他们争辩、对抗了一辈子,在那些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背后,隐藏的却是彼此都未曾准确表达、也未被对方真正理解的笨拙关怀。
一场延续数十年的“战争”,最终消散在一句关于“带花报纸”的稚气约定里。
所谓的对错,在这份深藏的情意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和微不足道。
这让我不由得想起自己和老伴儿。
刚结婚那些年,物质匮乏,生活捉襟见肘。
他为了省下点粮票,总是把粥熬得特别稠,喝一碗能顶半天饿;我为了节省布票,给他做的裤子总是短一截,想着年轻人还在长个子(虽然后来也没再长)。
为此,没少闹别扭,都觉得自己的方式才是对这个家最“正确”的贡献。
如今,生活宽裕了,他熬粥时,总会特意多加点水,让粥稀一些,软和一些,说这样对肠胃好;我给他买衣服,也总挑宽松舒适的款式。
那些关于粥的稠稀、裤子的长短的争执,早已被岁月稀释,成了茶余饭后带着笑意回忆的往事。
前几天,他翻出一本边角已磨损的旧相册,指着一张我们刚结婚时拍的黑白全家福,笑着说:“瞧咱们那时候,为了一碗粥的稀稠,能拌半天嘴,真是傻得可以。”
我假装嗔怪地白了他一眼:“现在就不傻了?为了一张几十年前的旧报纸,还能红了眼眶。”
其实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尤其是相濡以沫的亲情与友情,哪里是能够用简单的对错标尺来衡量的呢?
它不是一道有着标准答案的数学题,无需锱铢必较地计算得失;它也不是一场需要决出胜负的辩论赛,何必非要争个面红耳赤、你高我低?
这就像小区门口那个摆了三十年茶摊的老周,与我为了一个棋谱的走法,能争上整整一个下午,谁也不服谁。
上个月,他因病住院,我提着家里煨了好几个小时的排骨萝卜汤去看他。
他靠在病床上,小口喝着汤,半晌,嘟囔了一句:“你这棋艺,比我差得远喽……不过嘛,这汤……熬得比我闺女送来的,倒是强上那么一点。”
人到晚年,方才豁然开朗:真正持久而温暖的关系,从来不是一块严丝合缝的完美拼图,而是那只历经风雨、边角已有磕碰的粗陶碗。
正是那些不完美甚至略显粗糙的痕迹,承载了共同岁月的温度,反而显得更加结实、更加珍贵。
三、 从处处较劲到学会“偷懒”
刚退休那阵子,我曾经历过一段难以启齿的焦虑期。
看着以前的同事、周围的老邻居,有的在广场上舞步翩跹,有的在老年大学挥毫泼墨,有的含饴弄孙、其乐融融,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时代抛弃的“废人”,好像什么都不会,什么都做不好,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无价值感紧紧攫住了我。
后来,在社区组织的心理讲座上,我向那位温和的心理老师倾诉了我的烦恼。
她静静地听我说完,微笑着对我说:“老师,您这其实不是闲,而是内心太想‘做好’一件事,太想证明自己‘有用’了。”
“这种‘必须做好’的执念,本身就成了捆绑您的绳索。”
这番话点醒了我。
我开始有意识地练习“偷懒”,尝试给自己“松绑”。
以前给花草浇水,我严格遵循时间表,雷打不动,现在则更随性些,想起来就去浇,看看土壤的干湿情况再说;以前下厨,总想着要色香味俱全,摆盘精致,仿佛要参加烹饪比赛,现在则更注重家人吃得是否舒心,哪怕只是一碗简单的葱花面,只要吃得暖胃暖心,便心满意足。
最有趣的是写回忆录,起初总想着要写得结构严谨、立意深刻,最好能“波澜壮阔”,可一提笔就陷入僵局。
后来我放弃了这种宏大目标,只是随心所欲地记录脑海中最鲜活的片段:童年时和伙伴偷挖邻居家地里刚长成的红薯,被追得满村跑;少女时代和最好的闺蜜挤在一张窄小的床上,窃窃私语到天明;第一次领到工资时,给父母买礼物的兴奋与自豪……
这些在旁人看来或许是“流水账”的、毫无意义的琐事,却让我写得津津有味,仿佛重新活过了一遍。
有一次,女儿回家,翻看我写的本子,笑着说:“妈,您这哪是回忆录啊,简直就是一本生活流水账。”
我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,说:“流水账怎么了?日子本来就是由这些细碎的、温暖的‘流水账’组成的,这才是最真实、最舒服的样子。”
最近常听人提起一个词,叫“断舍离”。
我细细琢磨,觉得我们这代老人,其实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践行着它的精髓。
我们所“断”的,是那份总是跟自己过不去的较劲;所“舍”的,是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多余顾虑;所“离”的,是那层薄薄却沉重的、不必要的面子。
四、 活出“差不多”的智慧
前两日傍晚下楼散步,又遇到了陈老先生。
他没有坐在他的小马扎上,而是正弯着腰,笑眯眯地逗弄一只常在小区出没的三花猫。
他手里捏着一点面包屑,那猫儿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。
他轻声对猫儿说:“慢点儿吃,小家伙,没人跟你抢。”
初秋的夕阳,光线变得分外柔和,透过梧桐树已经开始泛黄的叶片,洒在他的侧脸上。
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里,盛满的不是沧桑,而是一种安详的、满足的笑意。
就在那一刻,我心中澄明一片。
人老了,最需要学习、也最难得的智慧,或许就是这“差不多”三个字。
凡事不求极致,差不多就行,不必太较真;处世不必完满,差不多就好,无须太用力。
就像母亲留下的那件红毛衣,针脚歪斜又如何?补丁显眼又如何?
它所包裹的,是穿越数十载光阴依然滚烫的母爱,穿上身,暖的是那颗曾经不懂事、如今已了然的心。
就像小区院角那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槐树,树干歪斜又如何?秋来落叶纷飞又如何?
它静静地站在那里,历经风雨,自成一片荫凉,本身就是一道无需言说的风景。
我们这代人,在时代的浪潮里起伏,在生活的泥泞中跋涉,活了大半辈子,肩上、心上,都积累了太多不必要的负累。
是时候了,该学着给自己松松绑,松松肩了。
与时间和解,与关系和解,最终,与那个曾经拧巴的、不甘的自己,达成温柔的和解。
这,或许是岁月能赐予我们,最丰厚的礼物。
发布于:浙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