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并不是在渴望快乐,你是在渴望关系。”

“你并不是在渴望快乐,你是在渴望关系。”

最近我对几位来访者说了同样的话。

咨询室里会有很多重叠的时刻。来访者可能是不同的年龄,不同的性别,不同的人生经历,因为不同的困扰来到我面前,但有时候还是会感知到这种重叠的时刻。

C的婚姻岌岌可危,多年无性无爱的婚姻,让他感到已经没有动力继续投入其中,不愿离去的原因也很朴素,因为想陪着孩子。C知道自己有很多个时机可以退出,在关系的头几年发现性不和谐时,或者在决定要孩子之前,他回首过去,奇怪于自己为什么会明明感到不对劲,却还反复踏入同一条河流,重复一个心里隐隐知道结局的剧本。

为什么我们会强迫性重复?行为背后总有动机。

可能是在心理层面体验某种关系模式和感受,对我们极为重要,我们借由这个重复的体验,得以能够与某个过去的状态保持连接,这个动机常常不易被察觉,因为在逻辑上它并不成立,一条河是瞬息万变的,一个人也是如此,更别提我们借由此刻与这个人想要复刻的关系体验,很可能是我们与另一个人的连接。

可能是重复的体验里有熟悉感,熟悉感就会带来一种可控的安全感。大脑对可预测性具有天然的依赖。虽然这只是一种错觉。

可能是痛会有成瘾性。有时候我们会反复爱上那些利用、伤害我们的人,有时我们重复的关系模式是施受虐模式,有时我们一直在寻找的是与他人抢夺伴侣的体验。痛苦后的短暂平静会带来内啡肽释放,这是成瘾的生物机制。

也或许,我们是在潜意识中借由重复,想要改写自己的生命故事。从逻辑上做不到,但在感受上它似乎可行。

潜意识里的动机很难被觉察,甚至有时经由他人之口指出还会否认,因为它不那么合乎逻辑,我们常常有的另一个错觉,就是人类会合乎逻辑地生活。

C在不被爱也没有性的婚姻中,体验到的被拒绝和持续忽视,在某种程度上使他与离世的母亲保持了连接,忙于工作难以分心照料孩子的妈妈,不断让他体验到的就是被拒绝和持续的忽视,对妈妈的爱和忠诚使他不断告诉自己,妈妈这样的表现也是爱,他需要变得更好让妈妈开心,这样妈妈会更爱他(这时妈妈会露出笑容,会亲切地抚摸他的头,会奖励他)。

我们会内化重要的客体,这个对象常常与生命早期的照料者有关,对方爱我们或者忽视我们甚至伤害我们,都不影响我们将其内化,并形成我们关系的模版,而我们在对方眼中被映照的样子,就会影响我们的自我认知。

一个小婴儿活在这个世界上是非常脆弱无助的,脱离了照料者他无法生存,他需要物质环境,也需要情感满足,婴儿需要感觉到他的需求会被关注与回应,他不会被忽视被伤害,他才能感到自己真正安全地活着。随着孩子成长,他的每一步都会伴随着很多的挫折和挑战,他需要被抱持,需要有人能像容器一样帮助涵容和消化他的情绪,如果能更近一步,以情绪哺育滋养他,他就会更为自信和有同理心。

如果孩子在生命早期体验到的是太多的忽视,他的情绪感受是不被允许的,他就会感到自身是孤独无依,不安全的,他自身感到的不安、恐惧、愤怒都是无处涵容,只能他独自压抑到内心深处的,他就也可能忽视自己,与自己建立很遥远的距离,以避免直面那些痛苦。与此同时,在情感上持续的干涸,会使他们感觉自己非常渴望有个人真正靠近自己,贴近自己,但他们很难分清,他人接近的背后是何种意图,是把自己当工具使用,还是把自己当人来尊重与爱。即使看很多tips“哪些特征说明对方并不是真的爱你”,恐怕也无济于事。因为他们缺乏体验来辨明这二者。

无爱无性的婚姻固然痛苦,但如果失去这段关系,C感到自己从此孑然一身,失去母亲后他已经失去了来处,正是这段婚姻里一些有痛又熟悉的羁绊,使他感到一种熟悉的安慰感。相比快乐,他更渴望融合,渴望在一段关系中被映照。

相比C的驻留,Z是另一种状态,她像一只没有脚的小鸟,她停不下来,她想用工作把自己填满,但是接着她会感到窒息,于是她休假旅行,旅行时像一只没有身份的鸟,她可以是任何人,休假结束的头几天她总是感到自己正在被焦虑和沮丧淹没。亲密关系里她更想把自己藏起来,话该说几分才好,她很少说自己想要什么,意识到自己对对方非常需要,她会害怕,甚至会讨厌这样需要对方的自己。

她对我说,“做心理咨询让我最害怕的,就是依恋上咨询师。”

我知道,Z其实在对我说,“我需要你,我渴望你看到我的内在,并和我一起抵御里面足以让我寂灭的火焰。我要你承诺绝不放弃我。我能相信你吗?我不敢相信你。”

Z拥有一位缺席的父亲和一个控制欲强的母亲,前者让她体验被抛下,后者让她体验被侵入,她渴望被看到,也渴望被妥善安藏,融合紧密一些,她会觉得窒息,独立多一些,她则可能体验到忽视,“如果能没有这么多自我意识就好了,如果可以很钝很钝就好了。”她说。

没有这些感受,那就不会体验到被抛下或被侵入,那么保持对父母的忠诚就不会那么左右为难。

父母之间水火不容,她总感受自己是某一方的背叛者,当妈妈的控制让她想逃,她会忍不住想,自己成为了爸爸那样令妈妈伤心的人,当爸爸的忽视让她想索取更多,她会忍不住想,是不是自己也正在成为妈妈那样让爸爸想逃的人。她心中开着两个雷达,不断检索自己做得糟糕的地方,她难以认同自己,找不到自己想成为的形状。她想让自己钝一点,因为她心里已经感觉被两个雷达带来的感觉塞满了,她感到自己没有更多的空间与能量再去容纳了。

Z不断重复着挫败的体验,她的选择几乎总是会带来伤痛,她依赖以痛来感知自己的存在和关系的存在。她在咨询中也重复体验着这种挫败和痛,“我需要你,但我不能拥有你,于是我无法相信你。”Z常常不愿结束咨询,她想突破限制,更多占有和求证咨询师也在意自己,她说害怕依恋,是非常委婉地表达对咨询师的愤怒(这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),对只能在50分钟里拥有咨询师的关注感到不满,咨询结束后,她想象我会回到自己的世界里,而她需要一个人面对自己内心无边的孤独和寂灭,这确实是一种巨大的痛苦。

Z的内在缺乏一个好的客体,对她来说,与客体的关系要么意味着忽视,要么意味着被吞噬,她不断重复体验着的是被忽视、不被满足、不被映照的挫败感,她在客体眼中看不到自己,她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形状,独自面对自己的内心,会让她陷入强烈的自我怀疑与自我否定。而咨询工作,是帮助她将咨询师内化为一个能抱持她感受,能看到和思考她感受的好客体,当这个内化逐步建立,她就可以逐步耐受咨询之外的时间里,以咨询所带给她的父性功能和母性功能照顾好自己。她在咨询师眼中映照的自己,也能重塑她的自我认知。

虽然Z不断表达的是对关系的害怕,可关系实际上也是她心之所往,是她带着伤痛的执迷,她渴望被关系映照、抱持,只是没有好的经验,才使她想触碰却缩回手。

关系并不只存在于人与人之间,也存在于我们与物之间,我们与自己之间,人是这样奇妙的生物,当我们心里没有好的客体关系时,会满世界寻找,但往往会找来找去也找不到。当心里有好的客体关系时,就不觉得自己需要向外索求,反而会感到,生命中的不少关系都让自己感到满意。

发布于:江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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